【宗青】那个文艺的虎妈，究竟是怎么炼成的？
2017年12月7日 22:54
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宗青 上周在班级群里，老师分享了几张测试题全部做对的卷面，其实只是课堂作业一样的小练习，但我还是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认真找有没有我家孩子。
找了一遍，没有。我想可能工作太累了，眼神不如从前，再细细找一遍，还是没有。于是不假思索直接私信了老师——这种行为放在过去，简直要被自己鄙视死，最烦这样了，显得特别计较和俗气，好比单位的福利发放少了几块钱，一定要去找领导或财务。
但是我问了。
内心不太能接受女儿竟然没能将题全做对，没有能够在起步阶段的技能比赛中名列前茅，虽然作为她妈妈，我自小也很少作为优秀的典范。但是眼下正像大家常常可以看到的母亲一样，语重心长地，一边向孩子传授学习机宜，一边将读书和前途从实用的角度做勾连，全然忘记当年的自己其实是个学渣，而且文艺起来不要命。
之前很多年，我一直非常不接地气，至少对功名之类完全不多虑，诗、远方以及爱情是整个青年时期的主旋律，读了很多村上春树和伍尔芙。然而这一次班级排名令我看见真实的内心——至少作为妈妈，我并不洒脱，很介意我最珍爱的孩子处在哪一个“阶层”。
其实早该警醒，自从确定了想生孩子的心意之后，我的书风就完全变了。开始大量阅读育儿书籍，尹建莉的《好妈妈胜过好老师》，西尔斯的《亲密育儿法》，励志要做一个宽松自在特立独行的妈妈，也让我的女儿不落入俗套地优秀和幸福。
这就是一个没有真正成为母亲的女性的幼稚幻想，试图从纸上得到生活的操作指示，总体来说还是相当文艺的，像少女时候幻想爱情都是依据言情小说中的描写，白马王子不但英俊，而且深情，一段感情只要开启，便能白头。
同事看见我那样孜孜不倦地研究教育，赠我几句养育途中的心得良言，“老大看书养，老二当猪养”，“读那么多书，不如一声怒吼”，“所有的亲妈最后都活成了后妈”——我偏不信，那是别人家的妈妈，我是又文艺又有知识的女性。
后来真正地做了妈妈。
先前两年，只有吃喝睡需要操心，还是可以再文艺一下的，抱着尚可以“制服”的婴儿，读一些童话绘本，踏青时拍几张岁月静好的摆拍照，彼时阳光很好，微风很好，孩子很好，自己亦很好。
但是不能够持续文艺的种种苗头已经初现。窗台边再不是三两本谁的随笔，地板上没有喝了一半的红酒，家里更多的是随手投掷的尿不湿和挤奶用的工具。这些景象暗示着文艺青年在向俗世生活的路上狂奔，直到完全融入其中。
20岁出头的时候，我替跑文体条口的同事去采访当时正红的江美琪。小美看到我身上那条黑色长裙，忍了好几下，还是决定问问我哪里买的。那时我的衣柜里都是那种完全不实用但是很别致的衣裙，要将自己和大街上那些以务实为着装诉求的女性区隔开来。
但是做了妈妈之后，那样的衣服我再也没穿过，穿长裙不方便健步溜孩子，浅色上衣沾上一点果汁就废了，带孩子时的装扮，主要是以舒适、便捷、耐脏为宜——一个女性就这样率先从外观上远离了文艺，这一步一旦跨出，基本上再无可能往回收。
受到女儿做题竟没有全对的“刺激”，我甚至做了一张完整的规划图和时间表，列了孩子近两年的长期目标，并细化到她每周的学习计划——我从之前那个只会写爱情故事的文艺女编辑，为了女儿迅速成长为一个行动力爆棚的母亲，关注的多是“南外家长帮”这样的公号。
有次和旧同事J小姐见面，我俩同时想起十多年前，两人为了各自的暗恋，泪眼对望，在酒吧里做作地买醉。那个时候，生活仿佛离自己很远，一颗心时时漂浮在空气中，后来都有了孩子，那些虽不致命但是让自己很不快乐的毛病，悄无声息地不治自愈了。
我们开始体味真正的生活，有了更实际的目标，以及触手可及的家庭关系。孩子让文艺青们失去了自在闲散的时光，却从亲子关系中照见自己缺失的那一角。
在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因为要把尽量将工作之外的时间都给她，所以我必须在工作时间内尽可能地提升效率。比起从前的拖拉和缠绵，做了妈妈之后，我深度学习了时间管理方面的课程，反而比之前不忙的几年里，有了更多的收获——一边教书，同时打理自己的公号，有一个小小的工作室，活成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J小姐因为之前做媒体的底子还在，搜集信息的能力很强，加上学霸气质被儿子全部激发出来，后来干脆一边养孩子，一边作线下培训。教孩子阅读和观察，写有趣的日记，同时训练妈妈们如何与孩子同步学习。课程很火爆，本地的一家出版社联系到J小姐，计划合作推出系列阅读计划。
做文艺青年的时候，我们的世界观是柔软而脆弱的，对整体的人生缺乏规划和强硬的执行力，可是做了虎妈，对孩子有了期待，这种期待倒逼着自己必须同时向前，并由此及彼地将这种能力辐射到生活的其他方面。
偶尔，我还是会怀念曾经文艺的时光，到附近的咖啡馆坐一坐，看几页自己喜欢的书，定期与好朋友聊合作的店铺设计和产品定位，那些从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温柔，以另外一种面目呈现。
我和好友的店铺在同类店铺中是截然不同的设计感，很受欢迎。因为身边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女性，她们是妈妈，也是自己，文艺不是沉迷或脱离，是日常的气息。
如今，我可以诚实地承认，我非常介意女儿在班级上的排名，这个转变一开始被发现时，心口很痛，但是后来发现这样的变化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我们都变得比从前更加努力和踏实，而文艺的内在依然令我们很柔软地活着。
这或许是每一个女性的必修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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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Lesley）
来源 - 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宗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