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文乐见】曾经我以为,我的人生,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2018年10月3日 15:47没关系,雨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杨熹文
01
读一本书,那里的生活令我感到害怕:
落魄的中年画家开了画展,他的前女友是当晚唯一买了画的人。
这些画由复杂的线条组成,孕育了十几年的怀才不遇,像足一幅幅呼之欲出的愤怒。
画家感谢前女友,说那些来参展的人都是来蹭免费啤酒的,而她的怜悯,帮他支付了公寓一个月的电费,但还不包括工作室的。
他们去他的公寓叙旧,这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住所,脏,乱,堆砌了朋克人生所需的一切。
快要坏掉的冰箱,里面塞满了塑料碗具。
他解释道,他会把所有的食物都一起煮了,然后每周解冻,热一样剩菜食用。他又补充说,“我现在主要吃上个月的蔬菜。”
女友劝他不要太过消沉,才华总有被谁看到的那天。而她其实也过得并不顺心,早早放弃了绘画的梦想,任生活变成一滩烂泥,唯一在努力的事,就是强迫自己活下去。
他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双手古怪地颤抖,拿出一张写着“EBT”的卡片,“救济粮票,难道这还不算糟吗?”
02
有时人生很糟糕,这可不是拿个扫把打扫一番就能重新开始的。
每天收到很多读者的来信,他们在生活中极力扮演着快乐的角色,暗中搜寻一个倾泻情绪的出口:
有年轻的姑娘深陷堕落模式,疯狂地暴食,看不到希望地生存;有实习生辛辛苦苦凭实力拿到一个转正机会,转眼被给了20万红包的姑娘撬走;有人马上结婚了,却在未婚夫手机上发现出轨短信;有人把几十万书稿寄给出版社,却发现是骗局一场 ……有人失业,有人离婚,有人失去亲人,有人失去梦想……
大家在承担各自的苦难,但好像也在说同一句话:我的人生,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我们正在经历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03
对书中那样的情节感到害怕,是因为我差点就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有段非常贫苦的岁月,连梦想都跟着我营养不良,也有段不那么开心的日子,对死亡的恐惧变成了憧憬。说不上具体是生活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就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那里,一个人,明明很努力了,却依旧和金钱、快乐攀不上关系。
有人对我说,“每个人都有不如意的时候。”但我并不能想象得出那些比我活得好太多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如意,他们唾手可得的东西,每一样都让我险象环生。而那些底层的人们,他们堕落式的自由,又在诱惑我。
我第一次不相信活下去的意义。
我是什么时候相信每个成年人生活都不容易的,大概是这样一个时刻:
那时人们都说在街边烤串都能轻松入万了,而年轻人还在苦逼地月薪三千。一次到闺蜜家做客,闲来无事去逛楼下热闹的市场。老远就看到一个人躺下了,周围围上一群面色惶恐的人,听说男子被电到了,我顺着他脚尖指向的地方看过去,那是一个破旧的烧烤摊子,半熟的食物还在上面冒烟。
几个小时后,我和闺蜜在楼上往下望,惊讶地看到,烧烤摊子并没有因为严重的事故而歇业,人们照例在摊前排起长队,而那个不久前还意识不清的男子,操着一嗓子洪亮的乡音,热情地招揽顾客,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大概摔了头,擦伤了皮,心也跟着悸了一下,但是世界的残酷哪里有回头路,只能站起来,强撑下去,他知道自己一旦歇息,可能真的就站不起来了。
就从那一刻开始,我告诉自己,今后我也会有很多被打倒在地的时刻,但我一定一定要马上站起来。
看到马路上有衣着华丽开着大奔的女人打小三,明明自己占了优势还是哭出来;听说有月入百万的创业者,连续几年上班下班的时间天都是一个暗色调;看那些成名了的作家回忆过去,那时写废了几百万字的稿子……
世人皆苦,谁活着也不比谁容易。像朱家骅译过的诗:谁从不曾含着眼泪吃过他的面包/谁从不曾把充满悲愁的夜里/在他的床上哭着坐过去了/他不认识你们,你们苍天的威力!
04
这样艳阳高照的一天,我拉着懒人沙发到后院去,读了《无处停歇》,这本书主题实在压抑,开篇第一句就是一个梦想的破灭:“对大多数人来说,搬到纽约意味着梦想近在咫尺,但对你,这只是铩羽而归。”
故事很长,主角很多,每个人都把自己活丢了,贫穷,抑郁,酗酒,离婚,死亡,失去梦想……最后似乎谁都也没有好起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什么在身体重新生长出来,故事里的人,和生活里的人,都在努力向前方走去。
我把kindle扣在胸口,消化书里的压抑,那一刻,阳光洒在脸上,头发舒服地散去各处,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万事不愁的富翁。
天忽然就下起雨。
没关系,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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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杨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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