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为古贝壳杉出口行业正名!专访新西兰林业公司创始人周疆
2018年9月5日 16:31古贝壳杉已经死掉了,被深埋在地下,挖出来对环境没有任何影响。这些木头是很好的资源,有人喜欢它们,把它们变成漂亮的家具和工艺品,这是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要禁止呢?!
本报记者 叶韬
“2017年的油管事件后,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要为这个行业正名。这个行业在华社影响力可能有限,但在主流社会影响非常大。我们不想再背这个黑锅了!”
采访伊始,新西兰林业公司创始人周疆就点明来意。在他看来,新西兰的古贝壳杉出口行业被泼了太多污水,承担了太多骂名,这个可以给新西兰带来很大益处的行业如今却是一潭死水,周疆希望政府部门能真正的引导行业良性发展。
那么,古贝壳杉出口行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引起这么大的争议呢?
变废为宝的行业为何要限制?
说起周疆,在新西兰华社有相当的知名度。他是华人非常熟悉的“豆花周”创始人,把“豆花周”稳定后,周疆一直在寻求其他投资机会,最终把目光放到了古贝壳杉上。在他看来,这是变废为宝的大好事,而他创立的新西兰林业公司则是让行业从无到有的中坚力量。
记者:古贝壳杉出口是怎么回事?主要业务是什么?
周疆:我们主要做家具出口,古贝壳杉沉木的半成品出口,都是符合新西兰出口标准的。贝壳杉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Kauri,又叫柯瑞。这些几万年前的老木头埋在地下,有点类似中国的乌木。我们觉得这是做家具的好材料,国际市场有很大需求,就把它们挖掘出来,按照新西兰标准加工后出口。
我们的产品全部按照新西兰法律要求来做的,包括政府行业许多规范我们都参与制定,所以清清楚楚知道这个行业的发展。09年、10年前这个事情是没人成规模做的,根本不存在这个完整行业,没有人批量出口这种木材,把这个事当一个行业来做我们是第一家。当时根本没有规范,只有针对活贝壳杉的保护规定。已经死了,埋在地下的木头根本没人管。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和政府一起商量出口规范应该怎么做,应该达到什么标准,开采时应当注意什么,都是我们协助调查,研究的,可以说是从无到有,现在政府很多人找资料还是要到我们公司来。
记者:据我们了解,主要争议在于反对者认为现有规范漏洞很大。比如说木头桌面,说是半成品其实加工非常粗放,有人认为就是一块原木,而原木是不可以出口的。还有极端环保主义者认为应该禁止一切形式的贝壳杉出口,对此您的看法是什么?
周疆:首先一点,我认为这个行业就不应该被限制,我也多次表达了这个观点。因为这个所谓的沉木,原来都是埋在土底下的垃圾、废物,没人要的。以前农民开垦土地挖到这些木头只能挖出来浇汽油烧掉,因为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有些人会拿回去做一些小工艺品,但需求量很小,一根木头可以用一辈子。不仅如此,这些木头的存在还会影响地表植物的生长,而且大部分木头都埋在农地或牧场下面,不是需要保护的沼泽地。在我们大规模开发前,新西兰没有其他公司在规模挖掘这个木头,价值非常低,这种变废为宝的事情为什么要限制呢?
第二个原因是我认为这个行业给新西兰带来很多好处。虽然这些木头确实有一些历史,有一些保护价值,但出口这些木头对新西兰的益处实在太多了,包括变废为宝,包括养活了一个行业,提供了很多工作机会,给当地毛利部落带来可观收入,还可以让新西兰产品走向全世界,让全世界了解新西兰,认识新西兰。我认为这些益处已经大大超过了给环保带来的影响,或者说环保组织捍卫的那些东西。
其实环保人士的一些担心我是同意的,但我觉得要从源头抓起,要控制挖掘施工,不要对环境造成太大破坏,比如说不能在沼泽地或湿地施工,因为会破坏生态平衡。但如果是在农地里就不应该有这样的限制,我们挖走木头,土壤并没有拿走,还是会回填的,生态环境很快就会恢复,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影响。国家公园里当然不能施工,这是政府的事情,只要控制好源头就行了,农地你控制它干什么呢?农民地底有木头为什么不能挖呢?以前没人管都挖出来烧掉了,现在反而一刀切不让施工了?其实现在政府已经意识到了,远北地区(Far North)经济这几年非常差,很多人没事情做,很多挖掘工,运输公司都无事可干,因为整个行业几乎死掉了。
现有规范操作空间大
让人无所适从
说到这个行业的黄金时期,看得出周疆非常兴奋,然而谈及行业的衰弱,怅然若失的心情也写在了脸上。周疆介绍说,从2015年开始这个行业就停下来了,直到今天还半死不活。
记者:一开始做的好好的,后来为什么不行了呢?
周疆:我刚才说我是反对限制的,但既然限制只要有规范也可以,但这个规范实在让人难以适从。
我们公司进入这个行业后还有许多小公司跟进,但当地环保组织一直反对,他们和政府打官司,和当地市议会打官司,虽然输了很多次但一直打。这些组织认为,这些木头不应该挖掘,也不应该出口,就是完全不能碰!
15年左右因为抗议太多,政府的态度开始改变,当地毛利部落也开始反对。其实一开始我们和毛利部落的合作是很紧密的,我们和他们签约,他们可以得到大量的资源收入。这笔钱是很可观的,远北地区在新西兰是最穷的地区之一。我们请了很多当地人工作,施工完毕后还把土回填推平,还鼓励当地人种庄稼,种Manuka树养蜂蜜。但政府反对后这些项目都停了,毛利部落无法参与后也坚决反对继续挖掘,在其他人土地上挖掘也反对!
然而更麻烦的是出口检查,本来很容易达到标准,忽然间很多产品都不符合,都不能出口了,然后整个行业就不行了。
记者:你说的这个出口检查是不是就是对半成品还是原材料的认定?
周疆:是的。事实上,判断成品、半成品还是原材料都是人为的,这个人检查的时候说是半成品,可以出口,换一个人检查就说是原材料,不能出口。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其实说白了就是没有标准,全靠个人掌握。这造成了一个结果:纸面上允许出口的,实际上就是禁止了。政府控制出口我一直反对,但既然成了法律就遵守,可问题是标准非常模糊,完全控制在检查官员个人手里,我们无所适从。
15年有一个货柜到意大利,都是木头桌面,第一个官员说可以,第二个官员说不合格,这个货柜就被扣下了。货源不稳定下游行业就不会再用这样的原材料,15年停下来到18年就彻底归零了。
记者:看来你们的出口以半成品为主。比如说桌面,当然加个腿就是桌子,但实际上这是非常初级的加工,基本上就是切割一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就是原材料,那为什么不能做更深度的加工呢?
周疆:很简单,新西兰加工水平达不到要求。意大利也好,中国也好,美国也好,你做不到他所需要的东西,你说怎么办?意大利有意大利的要求,中国人做中式家居的要求,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他们去做。新西兰没有这个人才,也没有这个设备,我们只有资源,只有材料,只能做非常简单的加工。而且,现在制造行业全世界是融为一体的,没有国界线的分别,消费者需要什么是最主要的,如果消费者需要高端家具,你做不出来的话只能交给人家去做。有时候消费者就是要一个毛皮产品,那怎么界定是不是成品?如果说喜欢原始风格的话,那你家的桌面可能就是一块木板,这到底是半成品还是原木呢?
新西兰有大量废弃资源
政府要把目光放远一些
古贝壳杉出口行业从2015年开始停滞至今,周疆一直非常担忧,而2017年的油管风波让他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最近第一产业部官员和他的接触也让他意识到,是时候站出来,让问题浮出水面!周疆认为,新西兰有很多废弃资源可以开发,但政府要把目光放远一点,要在环保和发展之间找到平衡点。
记者:17年的油管事件让你非常愤怒?
周疆:是的。当时通往机场的油管破裂。有一张新闻图片,地上有一堆木头,马上就有人联想是不是挖木头的时候把油管挖坏了,我自己也接到了数十个电话,非常有想象力的指控。事实上15年这个行业就陷入停顿,土地上的木头可能是好几年前挖了放在那的,和油管破裂根本没有关系,后来专家也证实破裂是因为油管老化。然而,主流社会看到照片就把问题归咎到我们这个行业上,这是非常不公平的,当时我就在想,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要找个机会站出来。我不否定这个行业里有些施工人员比较粗野,素质良莠不齐,但不能指责整个行业。100多年前英国人就挖过这些土地来收集Kauri Gum(贝壳杉树脂),高峰时期有8000人在远北施工,我们大部分施工地点都在当时挖过的地方。我们所有施工都有记录,尽可能不破坏环境。
因为深入这个行业,我们还帮政府部门做了很多推广工作。比如新西兰总理访问中国,我们用古贝壳杉木做了一份国礼,做了一个古贝壳杉木球,一边是熊猫一边是Kiwi鸟。熊猫和Kiwi鸟都是温和动物,也分别代表两个国家,所以是非常合适的礼物。13、14年的时候,南岛一个毛利部落和法国地方政府合作,在当地建造毛利花园。这个毛利部落找到我们,我们选了一根巨大的古贝壳杉木,和一块毛利玉一起运到法国做永久性展览,法国人认为绿玉代表了新西兰南岛,古贝壳杉木代表了新西兰北岛,现在这个毛利花园在当地是个著名景点。这些文化推广的事本来都是政府行为,但我们作为民间企业也在做。为什么?就是因为这个木头。如果没有这个木头作为依托,我们是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的。
周疆:最近第一产业部的官员一直在找我,问为什么我们不出口了呢?为什么行业突然没有了呢?我说的很清楚,因为没人推广,没人有积极性了!说实在现在不是我着急,我要推广这个行业,现在到了政府着急的时候,因为行业快死掉了。
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禁过头的时候弊端就出来了。第一个弊端,行业死掉了,第二个弊端,行业影响力没有了,第三个弊端,苦心推广的东西都停下来了,美国企业,意大利企业慢慢都不用这个材料了,围绕行业的经济收入就都没有了,新西兰产品也会减少一个非常独特的亮点。
我感觉政府是希望扶持这个行业重新起来的,但又有很大顾虑。然而既不想破坏环境,又要鼓励经济发展,这很难啊!变成了一个很矛盾的点。
极端环保主义者可能认为人为的东西都很难控制,所以最好办法就是不去动它。但这个行业整体带来的好处已经远远超过了环保组织捍卫的东西。而且这些木头并不是活的,是埋在地底下的,你说对环境有多大影响?这个木头是不是重要到这个地步了呢?
记者:你希望政府从哪方面着手?
周疆:我当然希望政府能够放宽标准,甚至彻底取消限制,让原木或类似原木经过轻度加工的产品可以出口。但这个话我不敢说,因为绿党肯定反对。但最起码,我希望政府能给出一个清晰的,可执行的标准,尽量减少人为干预,让企业有据可循。
我告诉你一个例子,在政府还在征询意见的阶段,我们有个客人从意大利飞过来,和新西兰政府官员沟通,告诉他们就是要原汁原味的,请不要把木头外面的边打掉,让它保持原状。政府官员就说好啊,这个可以,可以做。可这也很滑稽啊,出口意大利可以不打边,出口中国就一定要打边?完全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但在当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政府意识到一刀切是不行的,一定要放一些口子。
我们现在只能在能力所及之下做到最好的产品,一部分可以达到出口要求,但远远不够,因为客人们的要求很高,你怎么可能取代意大利的工艺呢?
其实,我也是一个环保支持者,我非常支持绿党的一些主张,但环保和发展之间还是要找到平衡点,要从源头控制,杜绝野蛮施工,不要从产品控制,出口检查时要有一个清晰的依据。
这在新西兰是一个很大的话题,可以延伸出很多。政府要有足够的视野,把目光放远一点。新西兰的很多资源对本地其实没什么价值,但都有开发潜力。比如说果子狸,新西兰资源非常丰富,也是我们介入很深的行业。但同样的问题依然存在,比如捕杀方式,毒杀的话肉不能食用,枪杀的话皮毛就毁了,政府需要找到一个解决办法,才能推动行业往前走。还有怀卡托河里的鱼已经泛滥成灾了,把水体和水草都破坏了。新西兰本地人很少吃河鱼,而亚洲很多人吃,河鱼出口很有潜力,但政府顾虑很多,法律问题啊,环保问题啊,还可能涉及到水资源争议,甚至怀唐伊条约。我们现在也特别小心,不愿意投入太多资源,毕竟一个木头就折腾成这样,其他行业根本不敢往下做。
我们住在这个美好的国家,我们都爱新西兰,都支持保护环境,但发展经济和保护环境之间总要找到一个平衡点!贝壳杉是新西兰独有的,可以代表这个国家。古贝壳杉已经死掉了,被深埋在地下,挖出来对环境没有任何影响。这些木头是很好的资源,有人喜欢它们,把它们变成漂亮的家具和工艺品,这是很美好的事情,为什么要禁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