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宗青

中午的时候，一个孩子的妈妈给我留言，说她孩子所在的班级，有一个奇葩爸爸，这个爸爸还担任着家委会主席这个重要的职责（这是多宝贵的一个位置啊，曾引得无数戏精父母竞折腰）。因为当时选举的时候，其他孩子的父母看他是一名大学老师，而且挺能言善辩并知书达理的，决定委以他重任。

谁知这个爸爸妥妥一枚戏精，特别缠绵于无端的是非。譬如在班级的家长群里借最近网络上频发的幼儿园虐儿事件，胡乱挑唆，直接导致其他家长和老师起了争执。

在被撩拨起来的氛围中，老师明显居于下风，而“戏精”则若无其事地继续担任“要职”，一边作状服务班级，一边兴风作浪，盼望时时被围观。

孩子的妈妈情绪很激动，向我要个建议，或者说是借点支持，说要揭发这个居心叵测的戏精，让老师看清他的真面目，而孩子爸爸、奶奶、外婆，举全家之力劝说她不要，因为小人最不好沾惹。

她问我，难道就任其这样？君子就活该惧怕小人？社会就要如此病态？

这排比式的问题，任何一个都很难回答。

换作我。

第一，我不会围观这个戏精。

老师好不好，尽不尽责，我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即使“贵”为家委会的主席，作为个体言论，他的态度不代表我的态度，因为大家认知方式不同，利益角度不同，诉求不同，判断事物的结论也不会尽同。

何况是这样的一个戏精（我相信存在此类奇葩，亲见过有男生特别爱传小道消息，也不特地为了什么，就是享受那种作为信源被大伙包围的美妙感觉），社会之大，处处是他的舞台。虽然不碍多大的事，但是恶心。

假如其他家长足够冷静，该干嘛干嘛，戏精很快也会自行退场，是那些能够被撩拨起来跟老师争执甚至吵架的爸妈，给“主席”建了个舞台。可以这样说，即使没有主席，他们也一样容易激动，特殊氛围不过更加刺激了他们的行动而已，《乌合之众》那本书里，勒庞对这群人和这种现象做了类似于学术性质的描述。

我们作为稍微有些见识，对自己也有基本节制要求的父母，对此要做的，除了漠视，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孩子需要在干净的环境中生活和学习，作为成年人，从自己做起，给他们营造好的氛围。

第二，君子多半战胜不了小人。

小人既没有逻辑，又有很多时间，君子却正好相反。而且，估计连吵架都吵不赢，毕竟小人还不要脸，君子的心理素质常常也更逊一筹，吵着吵着，很容易就陷入了自我鄙视中，堂堂一介君子，竟然沦落到和这种人渣吵架。很多君子就是这样不战而屈的。君子最要训练的，根本不是辨别是非的能力，是加固脸皮。

而且，谁真的认为自己的是小人呢？

比我年长几岁的好朋友，嫁到婆家之后，因为婆婆是个强势的人，特别热衷于打理家中的人情来往。新媳妇过生日，计划邀请宾客的名单，婆婆过目后，坚决不同意请媳妇的外婆，理由是什么呢？没有理由，总之就是不同意。

婆婆表示自己是这世上最公正的人，不会做偏颇的事。这个例子放在这里未必合适，那婆婆在其他方面也是个十足的好人。只是以此作比，意思是没有绝对客观的是非曲直。

很多时候，看上去就是一群君子站在不同的角度在为正义而战呢。如果热衷于此，多说两句，特别忙的，可以对新消息提示做个设置。

过度纠结于君子与小人之争，有点像唐吉可德，纵然一身正气，却未必寻得正义。我最鄙视的，其实是那种什么目的都没有的戏精，而那些为了求功名富贵才演的戏精，却十足是干正事的一群人。

第三，世界未必会变得更好。

我最喜欢的连岳表示，世界当然会变得更好。他从人类总体进程趋势上来回答这个问题，乐观的人长寿，富裕的概率更大。

我是个容易快乐的人，但是不够乐观，我不认为世界真的发生过变化。技术进步，财富增加，人类更聪明，这些物质层面的改变是趋好的，但是总有一些我此刻尚不能道明的东西，似乎一直都在。

吕效平教授在题为《考狄利亚的结局》的演讲中，借艺术的角度，给整个人类的悲剧下过一个定义，“我们真正的悲剧性就在于那一切都是假的”。那些智慧的，占有权势的，甚至英雄，都以为可以通过一己之力，建立井然的人类秩序，改变天下、群体或个体的命运，但是最后竟然发现命运的走向不全然在于自己。

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曹禺先生在给《雷雨》再作序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在这斗争的背后或有一个主宰来使用它的管辖。这主宰，希伯来的先知们赞它为‘上帝’，希腊的戏剧家们称它为‘命运’，近代的人撇弃了这些迷离恍惚的观念，直截了当地叫它为‘自然的法则’”。

连大师们都说不清世界会不会因为人力而变得更好。

但是更好或更糟，一定不能只从身边单独零星的事件中得出结论。我愿意相信总体趋势是渐好的。

但是在当下，君子既不太可能战胜小人（战胜又怎样），正义也未必在可预期的明天来临，甚至连真相可能都得不到一个。一切需要代价，更要时间，需要将大词化小，将磅礴的愿望进行缩减，减至只要求自己——努力做一个虽未必仗义执言却决不瞎话连篇的人。

如果要问我，大概就这个意思吧。我只想管好我自己，不做戏精的观众，反正世界不会因为戏精变得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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