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青】琴瑟和鸣的夫妇,一对都没见过
2017年9月1日 17:43至少在我这个年纪,在我身边,尚未见过一对夫妇,像传说中的钱钟书先生和杨绛先生那般,是对方的灵魂伴侣,亦是生活中最好的搭档。
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宗青
好朋友跟我说,她出差回来,见到“阔别”多日的先生,饭桌上很想跟他聊聊坝上的星光,结果先生率先说起了某地的草鸡蛋,8元钱10只。
而南京本地,草鸡蛋要卖到一块钱一个,还未必来自纯正的草鸡的肚皮。
星光或草鸡蛋,代表着两种生活方式与审美追求。丈夫对烟火日常投掷了许多的热情和努力,妻子则渴望浪漫,超越庸常的吃喝。
有时两人饭后散步,如果当天没有正经的大事讨论,需要听一听对方的意见,那条常走的河堤就显得特别长。
好朋友说很羡慕我和毛爸,结婚七年,却总有很多话可以说。一条相同的路,换两对不同的人来走,时间呈现出截然的相对性。
说实话,不只是她羡慕,我妈都用过来人的架势表示过,从来没有见过哪家夫妻能聊天聊到凌晨三四点的,简直无聊透顶了。
一个家里,有说不完的话,当然表示价值观趋向一致,感情也相对稳固,但并不是说这对夫妻就没有不想掐死对方的时刻。
前天开学,我刚到办公室,毛爸电话我,问毛毛的防晒衣和电话手表。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两件东西究竟在哪里,但还是耐着性子建议他可以先从我妈房间开始找。
过了几分钟,再电话来,很生气地说找不到。
我被那气势压倒,好像找不到东西果真是我的不对——尽管电话那头的人每天都在找东西,不但和我生气,还跟自己较劲,有一次竟然问刚会说话的杨阿毛有没有看见他的钥匙。
等到第三个电话来的时候,双方彻底谈崩了。我当时恶狠狠地想,下班到家,天塌下来也要先吵一架。
如约,在北京时间七点钟的时候,我们吵了一场没有任何价值和作为的架,整个过程就是你骂我我骂你。
后来在我妈的主持下,毛爸仔细梳理了一下行程,粗略地承认,两件东西都是他从奶奶家拿回来后忘记带上楼了。
这就是日常里一对看上去特别恩爱的夫妻,所经历的琐事。
在吵架和憋气的那几个小时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与恩爱无关,只被“他(她)是头猪”这样的念头充斥着。
恩爱的夫妻不常有,想在某一刻掐死对方的夫妻常有。
性格超级洒脱的小Q,回国后一直向我倾诉,她家那位耿直的老公实在太令她难以忍受了。
Q老公不太能适应中国的工作氛围,极其鄙视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却一直玩QQ的表面功夫。他自己是那种,哪怕人不在,也满脑子想着工作的事,虽然迟到早退,墨迹成性,但是敬业却是发自肺腑的。
Q苦口婆心地劝导他,“先生,这里是中国的公司,你脑子里可以不想,但是人要到啊,老总在的那几天里,你使个劲就能早到,公司也觉得付钱给你是甘之如饴呀。”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发生,北欧的丈夫和中国的太太都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
虽然看在先生高薪的份上,还有一颗聪明到绝顶的脑袋,小Q时刻劝慰自己要忍耐,天才都常常附带赠送一串的怪癖,但还是忍不住想发飙。
当初那么美满的爱情故事,落入了凡间。
我说“你跟我促膝长谈过的,那成熟的爱情观呢”——十年前,小Q说情侣之间究竟有什么可吵的呢,对方给了爱情和梦想,给了生活和保障,给了陪伴和温暖,难道不该相对应的,我们让渡出一点点忍耐吗?
当然应该了。
不过那时的我们都尚年轻,还没有认识婚姻的真相。
婚姻就是那种360度无死角展现全部人性的透视机器,所有的不足和陋处,都被赤裸裸地拿来挑战彼此的忍耐极限。
不是不忍,而是忍无可忍。
从挤牙膏应该从哪一段开始,到小便时马桶坐垫需不需要掀起来,以及婆婆或丈母娘来帮忙带孩子时,是恪守客人的本分,还是像这个家里的主人一样参与全部事务。
30岁+的夫妇是最难的。荷尔蒙高涨的阶段已然过去,现实生活将爱情的滤镜打碎,使得对方看起来已经不如初相见时那么美,来自工作和家庭的压力却是扎扎实实的。
活在油盐酱醋和学区房中的我们,谈琴瑟和鸣,确实是件很奢侈的事。
前天七夕,很多妻子度过了百味杂陈的一天。朋友圈都在晒鲜花和红包,唯有自己家风平浪静,丈夫装得不清楚窗外发生了什么一样,照常上班下班,回家吃饭打王者荣耀。
虽然什么都不缺,也不是真正想要那份可有可无的节日礼物,但是毫无表示除了表示对方已经不在意你,或者至少不如当初那么在意你,也没其他意思了。
一个每年都要过的七夕,像一个照妖镜,照出了相安无事的婚姻海面下的奔腾汹涌的内心。
临睡前,我作死地问小L,小胖送了节日礼物吗?对方秒回,“没有,农历生日,阳历生日,通通没有动静!”
我迅速被抚平了受伤的心,准备入睡——晚上毛爸眼见回避不了普天同庆的氛围,试着问我,“要不我们去糕点店,给你买点糕点?”
虽然他平常送我不少好东西,但是那一刻,我还是想撕碎他。
至少在我这个年纪,在我身边,尚未见过一对夫妇,像传说中的钱钟书先生和杨绛先生那般,是对方的灵魂伴侣,亦是生活中最好的搭档。
况且,谁说灵魂伴侣就不委屈?都是肉身。读过再多的书,懂得满载的道理,依然可能在晚饭吃干饭还是喝稀饭这件事上有分歧。
有次我和婆婆闲聊,她说几年前社区要给她评“五好家庭”,被她拒绝了。
婆婆说哪有什么“五好”,全凭一个“忍”字。忍着丈夫突如其来的一顿坏脾气,忍着儿女羽翼渐丰不再肯听父母多说一个字,忍着婚姻内纵横关系带来的各种龃龉,直至忍到自己被白了头,忍出一个美满的眼下。
这或许才是生活的真相。很少有琴瑟和鸣的夫妇,我们都是带着问题在相爱。
如果能够很爱,大抵可以让出一些自己的空间,如果不够爱,则一拍两散,各自为安。
脱不花大师在《脱不花的高质量婚姻操作指南》里写,“我们家的仪式,是每天晚上睡前刷一部美剧,一刷泯恩仇”——即使是这样高质量的婚姻和玲珑剔透的夫妇,也没有宣示“我们从无恩仇”。
我和毛爸的仪式是,如果吵了架,就挤着杨阿毛,问她更喜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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