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文乐见】我忘掉了赚钱和远方，不再着急走不想走的路
2019年5月9日 18:41
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杨熹文
这样的早晨，被猫咪吵醒，它的肉爪探向被窝，急着要你拥它入怀。那身天然的毛绒外套沾了点寒气，让你无须拉开窗帘，就知道窗外有一个寒秋在等你。
李娟说，“秋天是夏天努力想要停下来的那段时光吧”，我却觉得这个秋天，是要随冬天私奔了去。
阳光刻薄，雨水任性，谁也不肯给夏天一场体面的告别，一场风无情，转眼就刮没了夏的风景，刮得叶子簌簌而下，刮立了人的领口，刮得长毛的动物东跑西窜，忙着给自己找个温暖的窝。
可我又不该抱怨，这样的秋天，多么节省钱包！院子里的柠檬争先恐后地黄了，勤劳的邻居拿自家种的蔬菜惯坏我。去公园里走一走，就能摘到新鲜的斐济果，海里的鱼也不睡觉，活蹦乱跳着，就上了谁家的餐桌。
若你非得花钱，随处一个咖啡厅，就能喝到温热的咖啡，吃上香甜的面包。你找一处角落坐下，读书、看报、对着电脑，待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人赶你走，这是这个季节的不着急，没人催你去走不想走的路。
其实这个城市的秋天并不真的难捱，撵跑了夏天，也只逞了零上十七度的强。你沿着这城市走到海岸边，就会看到一座高山，它替人挡住四面八方的寒潮，让这里成为一个相对温暖的据点。哪怕寒秋或深冬，太阳也不至于完全失去温度，风雨是频繁的，却鲜少血盆大口而来，它体体面面地，容许一个晴天偶尔的闯入。
它让那么多年迈的人，心甘情愿地离开了家乡，带着一辈子的积蓄来这里养膝盖。养好了膝盖，就去爬山，征服了高山，远远望着家乡，忽然就肯作真正的告别。
它也让受伤的灵魂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海浪声安慰着人心，落叶和雨滴交替着给人拥抱，忽然一个二十度的午后，就粘紧了破碎的心脏。
它却也把常住的人们养得挑剔，看他们不惜花重金飞去澳大利亚黄金海岸边，在那里晒黑了皮肤，又潜到斐济的海里，看热带鱼在周身游来游去。但他们总是回来，带着强烈的怀念，人尚有喜怒哀乐的情绪，怎能强迫春夏秋冬停在同一幅画面里？
这里的秋天，什么都是木心笔下的《从前慢》。人们的脚步慢，慢慢看叶子变黄果实成熟，人们的脾气慢，没有什么摩擦让人轻易龇牙咧嘴，人们的生活慢，慢慢看落日余晖，慢慢享用美食，又慢慢思考人生。就连伤心都是慢慢来，要拖到下一个季节去。
这又是个让人忘记野心的季节，让一颗颗爱闯荡的心变得老老实实。人们不再忙于赚钱，更在乎有没有自己的时间，人们忘掉了远方，沉迷着温暖的被窝。城市的日落提前了，下午四点半，马路上堵着一串串长龙，每个人都在回家，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幅坐在火炉前吃牛排喝红酒的画面。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发生在这个季节再好不过。人的思维变得简单，风一吹往事就散去大半，火炉和热汤帮你解着心结。夜晚太安静，鸟儿闭紧嘴巴，只为让你睡得像个婴儿，补上夏天里失掉的睡眠。
风雨和阳光交替着来，人们珍惜起晴天，去树林里海岸边捕捉风景，人们又喜欢雨天，能够踏踏实实活一活，荒废在角落的吉他被抱起来了，落了灰的旧书被拾起来一读再读，冷清的厨房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弹唱。
你别看谁都假装不喜欢秋天，其实谁也不舍得它就这样走。所以啊，在这样一个季节，你千万别在清早敲响我的门，我那时正忙着公园里捡斐济果，你也千万别约我晚上出门，我只想把那架二手电子琴弹一弹，你更不要告诉我什么书卖得好一点，我只想窝在沙发里写想写的字。
若你让我错过了这个季节，我会记恨你一个冬天，赤脚跑到街上去，哭天抢地盼着它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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