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文乐见】我已经六年没有在家过春节
2018年2月17日 09:15这一年的除夕,每个没能回家的人都做了一道意味深长的菜,我们大快朵颐,我们喝到畅快,我们欢笑,我们哭泣,我们在离家一万多公里的餐桌上,就这样,吃下整个胃口的乡愁。
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杨熹文
算上今年,我已经六年没有在家过春节。
第一年,我二十三岁,理想就是离乡。到一万多公里的异国去,几乎是一夜之间,英文取代中文,咖啡取代奶茶,意大利面取代米饭,电影院取代戏院,酒吧取代ktv……我走在异乡的街,和数种文化擦肩,自由让我醉心,连最后一点思念的情节都抹杀掉。那年的除夕, 麦当劳作年夜饭,美剧替换着春晚,我心不在焉地打电话给爸妈拜年,心里想,炸薯条再油腻,这是自由的滋味,也好过故乡的佳肴。
第二年,我二十四岁,已经习惯孤独。我学着一个人煮饭,一个人赚钱,一个人驾车,一个人面对生活中的变动……我学会了修马桶,学会了独自哭泣,学会了对坏消息守口如瓶,我学会了那么多新的技能,却没能让自己的世界热闹。那年的除夕,似乎去哪里自己都是多余。我坐在别人家的餐桌旁,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在鱼肉间停留,我讪讪地笑,笑成一个孤独的符号。
第三年,我二十五岁,开始变得坚硬。是坚硬,而不仅仅是坚强。我从一个懵懂的少女,变得如同马达一般,每周工作七十个小时,大部分俸禄拿去给自己读学历,剩下的金钱和时间,拿来做喜宝一样的人物。我学会对爱情和友情免疫,也不再显露自己的脆弱,这是旁人攻击的伤口,在异乡要长出野兽的脾气。那年的除夕,我在家中把自己灌醉,数着银行账户里的数目,也数着我未来的模样,世界啊世界,请你足够公平,莫欺少年穷。
第四年,我二十六岁,忽然有点想家。爸妈已到了退休的年纪,我还在异国为生活奋斗,咖啡变成奶茶,意大利面变成米饭,每一个汉字成为思乡的符号。我很努力,我很认真,我终于看到梦想实现的轮廓。那年的除夕,我给父母打了电话,声音颤抖,我想说我很想你们,可是我说,爸爸妈妈,有朋友请我吃年夜饭,怎么那么像家乡的味道?挂下电话,我一个人啃着麦当劳,它不像最初,满是自由的味道。
第五年,我二十七岁,不再是一个人。我有了房车,我有了房子,我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必在生存的缝隙寻我所需。那年的除夕,终于有人和我分享团聚的意义。我们在空荡荡的房子,用仅剩的积蓄吃一顿毫无营养的外卖餐,我依靠在他的肩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他说“委屈你了。”我说,“不,我想家。”他说,“这就是家。”我哭,“还有一万公里外的那一个。”
第六年,我二十八岁,有很多的朋友。“每个人准备一道家乡菜”,已经成为普遍party的主题,我们吃遍了世界各地的手艺,以乡愁的名义。这一年的除夕,每个没能回家的人都做了一道意味深长的菜,我们大快朵颐,我们喝到畅快,我们欢笑,我们哭泣,我们在离家一万多公里的餐桌上,就这样,吃下整个胃口的乡愁。
这是2018年,我已经六年没有在家过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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