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文乐见】他出租肉身,她付钱假婚,尊严在这里一文不值
2017年10月24日 11:25那些年人人都在聊移民,张口闭口的忧患都是因为它。
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杨熹文
刚来新西兰那一年,被问的最多的话是,“你想好怎么移民了吗?”
一瞬间涌上很多热心肠的大爷大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我推到单身男子的面前,还未等我对他们表达含蓄的拒绝,他们就直截了当地说,“呦,姑娘挺好,就是没身份,可惜了!”大爷大妈们抱歉地看着我,“哎,谁让他们都有身份呢!”
我愣愣的,不明白我一个大好女青年,怎么成了出厂可疑的杂牌货。
我没想到在地球另一端,移民和生死一样重要。
我打工餐馆的厨师整日大嗓门地哀叹,“你说我都来这七年了,移民官因为我雅思过不了6.5把我给拒了,这什么世道!我的工作签证马上要到期了呀!”
后来人家偷偷告诉我,“切,什么工作签证,就是个黑户嘛!”
“黑户?”
“对,就是签证到期赖在这不回国的,你没看他从来不开车嘛,被警察抓住是要马上遣返回国的!真不知道这种人赖在这有什么意思!”
这揭穿颇为得意,而我后来知道,有些人是有资格得意的,我也开始发现,原来,不仅仅是餐馆的厨师,后厨里做帮工的中年女人,打工同伴的哥哥,还有出租房里那个沉默寡言的房客,他们的脸上都有同样的神色,那种缺失自尊又拼命试图弥补的表情。
那些年人人都在聊移民,张口闭口的忧患都是因为它。
我一起读书的同学经常旷课,他拿这些时间去很多地方打工,攒了很多钱大半都邮寄回家里去,他告诉我,“读这个文凭就是为了移民的,不移民可没脸回去见爸妈。”
我的网友向我吐露和男友感情的破裂,“一开始就没那么喜欢他,现在更讨厌他了,但我不能和他分手,起码要忍到拿身份吧!”
我的朋友在一家餐厅做了四年的经理,任劳任怨陪老板经历从无到有,待到可以申请身份的时候,他说,“老板说要给他20万人民币,他才肯担保我移民。”
忧患之下,必会滋生产业。移民滋生的不是一个产业,而是一整个链条上的产业。
很多理应走正规程序的事情,因为染上了人性的贪婪,都被标上了价码:很多小公司,担保你办一个工作签证,1万块,担保你移民,20万人民币;很多学校,打着教授移民课程的旗号,收到昂贵的学费后自动帮你填满出勤率,找来冠以各种虚假头衔的老师。很多感情也带着目的,商婚收费20万人民币,有身份的人把肉身出租,帮助没身份的人完成一场交易。
这些,是五年前的价格表,那些真实的故事让我对人性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而这黑暗的背后,是那么多沾沾自喜的声音“有钱的人满地都是,但不是每个人都买得到身份!”
那时的我在干什么?我打工,上学,在底层的忧患中穿梭,没身份的苦不是来自内心,而是外在的,老移民的刻薄,吝啬,讽刺,在我的每一天上演。生活那么辛苦,我需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特工,挖掘人性是我的任务。没有这种想象,在人性的黑暗中游泳,只会溺亡。
写字是我的依赖,比一个身份更让我觉得珍贵。尤其当那么多离奇的故事在我的生命中上演,人性的扭曲和复杂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呈现。你能想象到有这样的生意吗?
在异域,一个老房子被分割出数个房间,每两个卧室间就是一扇隐匿的门,假结婚的夫妻一人住在一间卧室里,若有移民局的调查员来查,一个人迅速钻到另一个人的被窝,制造亲亲热热的假象。这是真真实实发生过,也会发生下去的事。
我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待我参与,但是文字是有使命的。就像美籍华人作家严歌苓,根据自己在海外的经历,写下的移民故事,《少女小渔》是我最爱的一个,那里面的人性复杂,小人物的挣扎,善与恶的交织,更塑造了我的信仰:
你记录下来的,不单单是一个故事,也是段历史。如果你没有记录下来,未来,就不会有人知道,某些事确确实实地发生过。
一年前龙哥(李尚龙)问我,要不要来写小说,收录到他主编的书中去。在新西兰五年内看到的,听到的,亲身经历的故事,瞬间有了倾诉的平台,这些真实的细节,冠以虚构的名字和画面,有了后来让我哭着写完了的小说《阴影楼》,再后来,它出现在龙哥主编的书《我们,江湖未有期》中,和兄弟们的故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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