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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久前的游泳世锦赛上，洪荒少女傅园慧被炮轰了。

因为在100米仰泳和50米仰泳中都未能晋级决赛，尤其是在曾夺得过世锦赛冠军的50米仰泳上，她首次无缘该项目的领奖台，还创造了世锦赛最差成绩。

图片来源：CCTV

赛后的她看似平静，话语里却透着灰心：“我真的很努力地训练，竭尽全力去做好一切，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就只能接受它了。”

红红的眼眶，沮丧的表情，和三年前大大咧咧的她，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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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退回到2016年奥运会的100米仰泳半决赛上，傅园慧因为一段常规采访视频瞬间走红网络。

“58秒95？我以为是59秒！我有这么快？我很满意……没有保留，我已经……我已经……用了洪荒之力了！”

在四年一度的奥运焦点里，她像一个闯入者，松懈了千万个围观赛事者紧绷的表情。而在采访完，开心的傅园慧则一路尖叫着小碎步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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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的语气、风趣的对答、可爱不做作的表情，让傅园慧一夜之间刷爆了中文互联网。她在镜头前旁若无人、自然率性，被网友惊呼为「行走的表情包」、「被游泳事业耽误的段子手」，并获得封号「洪荒少女」。

但如今的网友们早已遗忘了这一切，赛后口诛笔伐的攻击像海啸般排山倒海地裹挟而来：

你为什么这么差，为什么没有获得冠军！

垃圾、废物.....因为一次失败，傅园慧好像要被口水淹死，曾经那些对她怀抱宽容和欣赏的人，如今纷纷改变态度，就差没朝她扔臭鸡蛋。

图片来自微博

大多数人把她成绩下滑的原因，归结为参加太多的综艺节目“抛头露面”，却少有人关心她的伤病复发。

图片来源：湖南卫视

尽管傅园慧早已多次解释，参加的商业活动，是由体育局批准的，除了休息期以外，她一直都在训练，日常训练一次都没落下。但当年许多捧她的网友，看着她上综艺有多开心愉悦，如今就有多贬低她，恨不得多踩几脚。

此刻成为众矢之的的傅园慧，其实根本不是个例。

在体育赛场上，人们乐于被运动员的精彩表现所感染，被他们的张扬个性圈粉，或是被赛场上的运动精神所打动。

但国人似乎始终缺乏面对失败的勇气，从李宁收到子弹、刀片，感慨“世态炎凉”；到飞人刘翔含恨退役…对于一个大国来说，平静接受失败为何如此艰难？

奥运会上黯然离场的刘翔

图片来源：Google

寄给李宁的子弹、刀片、上吊绳…

1988年的汉城奥运会，一切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中国体操队一行齐齐整整，踌躇满志，即使是大龄带伤参赛的李宁也同样如此。

国人期望着，期望着这群小伙子能复制在洛杉矶创造的神话。

李宁 图片来源：Google

只是这一次，状态已经下滑的体操王子李宁勉强上阵，在跳马和吊环比赛中都出现了较大失误。而当李宁从鞍马上摔下来时，他选择站起来、微笑示意，以并不完美的方式告别了奥运赛场。

在回国的班机上，机场工作人员奚落他“哪里不好坐，跑到那儿坐”。

当中国代表团抵达首都机场，夺得了金牌的跳水皇后高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鲜花簇拥中的她却兴奋不起来，看着备受冷落、独自在走十几米外的灰色通道的李宁，高敏心里一阵阵发凉。

后来，高敏承认，自己选择在巅峰期退役，就是不想重蹈李宁的覆辙。

被称为“跳水女皇“的高敏

图片来源：Google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回国后， 昔日的“体操王子”顷刻间由昔日的“英雄”沦为“罪人”，针对他的批评、指责铺天盖地，有人甚至给他寄来了子弹和上吊绳。

观众写信骂他：

“输了还笑，丢尽中国人的脸”

“李宁小伙儿，你不愧是中国的——体操亡子！上吊吧！”

最让国人不能容忍的，是李宁比赛失误重重坐在地上之后，仍选择站起来“微笑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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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赵瑜亲眼见到了那封写着“体操亡子！上吊吧”恶毒来信：

我想这是在过去变态的体育宣传下滋生的一批变态的观众所为。

女排和足球等队只要有一次失败就时常收到这类的信件，甚至有时还能收到一发真正的子弹，一片行程万里的臭鞋垫儿等等。

这座大院里的人对这类恶作剧早已司空见惯。而今天，当我真实地面对这根上吊绳儿的时候，我还是格外地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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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观众，媒体中也多见责备之词——记者鲁光曾感慨道：“体操王子变成了败将，平日里极尽歌颂他的笔，此刻流泻出来的尽是责备字眼，说他唱歌分了心，输惨了……”

当时，年轻的李宁被骂哭了。

即使是退役后回忆起这一段，李宁或许仍未释怀，用了“世态炎凉”四个字来形容这段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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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宁承认失败是他技不如人，但他的微笑，本是为了保有中国人的风度，却没想到成了他千古骂名的由头。

“心灰意冷”，是当时李宁和很多熟悉李宁的朋友当时的心境。他过去创造的一切，带来的一切，仿佛都被遗忘，只剩下指责与埋怨。

人们只记得他汉城奥运会时的一摔，却没人在意他用他的青春，忍着全身的伤病之痛，先后摘取十四项世界冠军，赢得106枚金牌。

他向记者苏少泉大吐苦水：

“说我掉下来还笑！不笑难道要哭？奥运会的宗旨是‘团结、友谊、进步’，要赢得起也输得起。失败了可以让人说我李宁技术不行；不可以当众痛哭，让人家说中国人没有风度。

有人说我骄傲自满，两年来没好好练。其实，我因肩周炎和腰伤严重，1986年即想功成身退。同期的队友童非等都退了，队里却要留我作核心，希望我服从国家需要，坚持到这次奥运会。

现在剖开我的肩关节，你会看到许多吸收不了的药物结晶，附近几条肌腱已经开始萎缩。不了解的人以为我有时不练，是骄傲懒散，哪里知道我忍受着多大的痛楚坚持下来，并且发展了难度呢！”

在李宁那个年代，中国运动员是举国体制下的标准化、批量化产品。

邓亚萍获奖时接受萨马兰奇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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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至幼儿遴选、上至国家团队的巨大体系，对运动员的培养目标是：政治上听话顺从，专业上素质过硬，道德上完美无缺，每一个都以不差毫厘的姿态，来证明整个生产机制的运转精良和天然正确。

许海峰、李宁、邓亚萍、伏明霞……你知道他们，你能历数他们在赛场上的彪炳战绩，却从未真正认识他们。他们有着什么样的性格、兴趣、爱好，对于事情的真实看法和态度是什么样的？这些问题，你一无所知。

伏明霞和郭晶晶

图片来源：Google

他们是面目模糊的：按照组织的规则行事，说着被组织规训过的话语，丝毫没有展露个人意志的空间。

赢了就面对镜头感谢国家和领导，输了就表示回去好好总结、再接再厉，这是公众对于中国运动员的本能印象。

李宁获奖后的宣传海报

图片来源：Google

或许，当年人们对金牌的崇拜和迷恋更多是源于一种“弱国心态”，体育是那个时代的人们情绪宣泄的出口。

但举国体制的存在感太过强大，即便到了2015年刘翔因伤退赛，人们依旧无法接受神话破裂的事实，向这个曾经「打破历史的民族英雄」投去铺天盖地的质疑与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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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翔：45枚奖牌抵不过2次摔倒

进入奥运村的第一天，刘翔就受到了媒体的围追堵截。面对蜂拥而至的记者，一向快人快语的刘翔选择了沉默和躲避，一向爱笑的他显得面色冷峻、若有所思。

刘翔知道，每个中国人都期望他再夺一枚奥运金牌，刘翔不知道，如果没有拿到这枚金牌，他会遭遇什么。

刘翔登上《时代》杂志亚洲刊封面

图片来源：Time

对于渴望体育偶像的国人来说，每一位体育新星的诞生，都如同久旱逢甘霖。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所有人都希望刘翔再次刷新纪录，向世界证明亚洲人也可以称霸田径。但在裁判员打响发令枪之前，刘翔瘸着腿，主动退出了比赛。

舆论瞬间炸了。

不管教练孙海平如何痛哭流涕，解释刘翔的跟腱已经承受不住，都没有人听进去一言半句。人们嘲讽刘翔是“刘跑跑”，说跟腱断裂一定是诈伤，阴谋论写得比小说还精彩。

很多人还认同这样一种说法：即便不能跨栏，也应该走完110米的跑道，尊重“体育精神”。

讽刺的是，在2012年的奥运会上，被民意裹挟着推上跑道的刘翔，在意外受伤倒地后，没有退赛，而是一瘸一拐地硬走完了110米。

可人们的说辞又变了。

“作秀，恶心死了。”

人们说他演戏，逼他去死，用最恶毒的言语侮辱他，恨不得把他当成过街老鼠，见一次打一次。

当“民族英雄”瞬间变成“民族耻辱”，没有人关心其实在奥运之前，刘翔就已经受伤了，而且伤得很严重。

那时的刘翔就患有一种叫做“滑囊炎”的症状，使得他的跟腱会逐渐变脆，变得没有弹性，严重者就会断裂。

教练孙海平向媒体讲述刘翔的病情

图片来源：Google

那次失败之后，刘翔曾在后来的采访中说：“那时候感觉自己的奥运生涯完了，但也挺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那时他也想过：“如果真的牺牲在这里了，我反而就真的释然了，我对得起所有的人了。”

直到2015年4月7日，刘翔正式退役，骂他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

图片来源：Google

后来，刘翔渐渐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

所有人都只记得刘翔的两次失败，可却没人记得，在刘翔12年的职业生涯里，他一共参加了48次国际大赛，其中45场得到了奖牌。

36金6银3铜，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拿到过世锦赛、奥运会奖牌同时还刷新了世界纪录的110米栏大满贯运动员。

图片来源：微博

而自刘翔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中国人，可以超越刘翔在田径场上的成就。

失败，是每个运动员挥之不去的梦魇。

无论当初有多尽力，但只要失败了一次，就会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没有安慰，只有无尽的谩骂。

傅园慧无缘奖牌，两肩布满了自己抓出的抓痕

图片来源：Google

如今看来，20世纪80年代的运动员们，他们甚至可以称得上幸运，在互联网还没兴起的年代失利，他们躲过了多少唇枪舌剑和网络暴力。

而生在新时代的年轻运动员们，只能直面更恶劣的竞技环境。

在一次直播中，傅园慧曾说：“不了解你的人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总有一天会像潮水一样离开你。”

图片来源：浙江在线

对于傅园慧来说，上综艺究竟有没有影响她的成绩，从来不是舆论争议的根源。因为键盘侠永远在用两套标准评价同一个人，而“唯成绩论”远比想象中更加根深蒂固。

更重要的是，人们无法接受的是：从来没有谁能够永远成功，哪怕是惊鸿一瞥、昙花一现，也早已是绝大多数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高度了。

善待英雄，才会有更多英雄；善待善良，才会有更多善良。

作者： 小林君，精英说作者，英国文化研究领域海归小硕，用心码字。精英说是全球精英、留学生的聚集地。每日发布海内外前沿资讯，这里有留学新知、精英故事及美国街头访问，全方位为你展现真实的海外生活。欢迎大家关注精英说（ID: elites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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