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张老师（张云腾）

我特别要求编辑留下本文标题的问号，因为我只是以一个学过多年数学的过来人、一个家长、一个教育工作者的立场撰稿。如果我是专业的数学老师，我会不客气地把那个问号变成惊叹号（！）。

Numeracy Project，倍受争议的小学数学教改！

2015年6月4日英文先驱报一则《Back-to-basics call on maths》新闻引起了很大的回响，报导中引用一个商业组织智囊团的研究报告，呼吁数学教育必须回归「从基础的运算能力学起」。WTV当天立即专访我谈谈华人孩子的学习情况。我的答复是，如果国内小学毕业以后才来的孩子，数学学科几乎是一路居于领先群，本地出生的华人孩子则视就读学校、父母关注程度、课后辅导情况而异。

Numeracy Project（运算能力计划）是新西兰教育部于2000年推出的小学数学教改方案，宣称与传统教学最大的差异是要鼓励孩子去思考、寻求多元的解决问题方式，不要局限于使用一种规则或书写计算的方式来找到答案。他们认为Numeracy Project可以让数学学习摆脱「维多利亚时代之机械、背诵式学习（Victorian-era rote learning）」方式。

这项改革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背书，主其事者宣称，世界在改变，它冲击着人们所理解的数学，越来越多雇主希望员工能拥有良好的「解决问题技能（Problem Solving Skills）」和对事情本质的真正理解。Numeracy Project的推动者一厢情愿以为这是个一箭双鵰的妙招，借着数学教育新措施，一方面提升学生的数学能力，将来雇主也能聘到能力较好的员工。

审视Numeracy Project的倡导文书，洋洋洒洒写了几大点教学目标。其中之一是「尽可能随时在脑子里做计算而不必使用计算器或纸笔运算」，我移民来新西兰21年了，和以前比一比，现在年轻的柜台收银员使用计算器更多、错误率更高了。

Numeracy Project的另一个教学目标是“Enjoy working with numbers.”，英文说法太让人心动了！结果呢？英文先驱报从2013年开始的调查发现，新西兰孩子的数学能力每况愈下。三年前教育部的报告指出，8岁到12岁（约Year 4~Year 8）的数学成绩呈现戏剧性的滑落，许多孩子抓不到数学的基本要领，和分数或小数有关的解题能力很差。教学目标说要孩子「赏识与数字工作在一起」，这不是很大的讽刺吗？

《国际数学与科学教育成就趋势调查（Trends in International Mathematics and Science Study）》简称TIMSS，每隔四年举行一次，2015年有57个国家的58万学生参加了TIMSS研究，新西兰小学5年级的数学测试在发达国家中几乎垫底，在五大英语系国家中排名最低，新西兰以491的成绩低于所有受测学生的500平均分。

PISA（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是OECD主持的大规模国际学生测试，每三年举行一次，目的在评估并比较各国15岁孩子们的阅读、数学、科学能力，从而了解学生是否具备未来生活所需的知识和技能，该调查也关注教育整体环境及教育公平等课题。2015年公布的报告，新西兰学生不但数学成绩处于偏低的情况，《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的一份研究更指出，新西兰学生对待考试的态度不认真。

Numeracy Project对新西兰学生的TIMSS和PISA成绩究竟起到了多少影响，政府不应该放任而无所作为！

踩空的教育，贻害深远！

我曾经请教一位担任小学副校长的资深小学老师，他认为Numeracy Project把数学搞得更复杂、更难学了，并且用Stupid（愚蠢）来形容这个实施了多年的项目。他举例，直式加法（Column Addition，竖式加法）很好啊！初学阶段为什么要排斥这种纸笔书写运算？九九乘法表很方便，为什么不让孩子记诵并充分利用？请注意！说这话的老师是一位地道的Kiwi。我问他：「您的学校遵照Numeracy Project教学吗？」他笑笑表示，老师们都了解Numeracy Project是什么，普遍按照自己的方式教，也有很多学校参考新加坡的教学模式和教材。

再请教一位在中学任教的华人数学老师，儿子小学阶段全程赶上了这一波Numeracy Project，她也不明白数学为什么要这样教、这样学，19加3马上知道是22，非得绕个圈子用「20减1等于19，所以用20加3、减1，就得出22」的思路去解决问题，这不是莫名其妙地化简为繁吗？

2015年《英文先驱报》的新闻指出，这个计划已经花费了七千万纽币去执行，浪费钱事小，影响孩子们的学习和前途才严重。商业组织NZI的执行长Dr Hartwich表示：「Numeracy Project就算没被完全废除，也必须做大大的改革。」新西兰国会是否应该追究当初实施Numeracy Project的决策过程？

基督城雅芳河畔的The Cathedral Grammar School（私立学校，从Pre-School到Year 8），学校官网上有一篇《Another unfortunate experiment – the Numeracy Project》，强烈批判Numeracy Project带来的祸害。数的运算与法则（Algorithms）是非常精密的策略，新西兰小学延迟到Year 6、Year 7或Year 8之后才开始重视数的运算与法则，这是与数学教学常理、地球上所有国家、人类几百年来的学习经验公然违逆的做法。

基督城另一位主张重回直式运算教学的老师说：「如果问中学数学老师，他们会告诉你，不懂得数学的基本运算，这是学习更高深数学的障碍。」当然，Numeracy Project并非一无是处，对于学习能力强的学生，能找出多种解题途径是一种挑战，或许这还是有趣的、玩转数学的游戏呢！不过，对于数学能力本来就弱一点的孩子，找不到另一种解题方法就会有挫折感，对学习兴趣和信心都是致命的打击。我认为，如果Numeracy Project成为主流教学计划，确实难脱「舍本逐末」之嫌。

几年前教育部有意将Numeracy Project向上推广到中学，引发了强烈的反弹，《Another unfortunate experiment – the Numeracy Project》一文就是冲着这件事情而来，该文也透露出基督城的许多老师采取了宁静的不合作运动。

数学是一个非常美妙、非常重要的学科，Cathedral Grammar School指控Numeracy Project竟然让孩子在学习的关键年纪、关键学科遭到挫败，我们不能坐视「踩空的教育」所带来的深远贻害！做为新西兰领头羊的奥克兰大学在全球大学综合排名中一路下滑，甚至被澳洲多所大学一一超越，原因何在？是否中小学教育发生了「蝴蝶效应」？值得吾人深思！

老师才是学校教育工程的灵魂人物

以下是《英文先驱报》的一则新闻，2010年对新西兰新进小学老师的一项调查，竟然有38%不会做7/18 + 1/9的分数加法，42%无法正确地将1/2、1/4、7/8、12/10、3/5、10/8、1/10、3/4的分数由小到大排序，67%无法分辨29＋0.8、29×0.8、29÷0.8、29－0.8的运算结果哪一个数字最大，我的天啊！

我特别访谈了一位服务于东区私立学校的妈妈Emily，当年是理工科的底子，目前担任学校里的软件工程师并管理数据库。多年来她陪着两个全方位优秀的孩子长大，大儿子还是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国家代表队的铜牌得主，她对于新西兰数学教育的情况非常了解。她认为，Numeracy Project对于数学资赋优异的学生是一种锻炼和挑战，但并不适合数学能力差、基础薄弱的学生。由于小学、甚至Intermediate普遍采取包班上课方式，老师从语文、数学、社会科学到自然科学样样都要教，不少老师对于5年级以上的数学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了，尤其在面对数学资优生的时候更难以满足学生的求知欲。Emily特别提醒家长朋友们，5-8年级是很多孩子的数学程度拉开、拉大差距的关键期，她认为学校里聘用数学专业教师是脱离数学教学困境的一劳永逸良方。

新西兰小学里优秀负责的好老师还是占多数，有一位老师说：「不管教育当局推展什么新措施，我就是按照我的专业认知，让学生学好他的年纪应该学到的，甚至达到更好。」这种自立自强、对学生负责的老师才是学校教育工程的灵魂人物。

2013年，任教40年的美国老师Rita Pierson在TED Talk做了一场撼动人心、名为《Every Kid Needs A Champion》的演讲，推荐给朋友们！大家一起来感受「老师」的意义和价值何在。

【本文为最新增修之版本，原发表于2015年6月6日本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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