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先驱报中文网 Lesley 报道 对于国际学生而言，能够在新西兰生活并工作是吸引他们在此留学的重要吸引因素。每年，约有10万国际学生为新西兰的高等教育课程买单，国际教育产业已成为全国第四个出口行业，其2017年经济价值高达44亿纽币。

不幸的是，这种吸引力也导致了大量欺诈行为的发生。2016年下半年，多家私立培训机构（PTE）爆出造假丑闻，据调查，有多所私立学校和大专院校的市场经理被怀疑与印度留学市场的腐败问题有关。以学生签证作为移民跳板的乱象已经引发政府关注并推出了一系列改革，包括恢复标准英语测试、提高技术移民的门槛、削减移民人数等。为保护新西兰作为世界教育领导者的声誉，政府也正在加大力度，打击那些提供劣质课程的PTE。然而“杀一儆百”的执法是否会犯错？在这个过程中，NZQA是否对某些PTE心存偏见？是否有满足NZQA要求、却被错误注销的PTE？我们采访了一位被NZQA要求关门的PTE的负责人，他刚好还是华人。

此前媒体报道

10月，本地英文媒体发布了一篇标题名为“奥克兰Regent国际学校因违规被关闭，国际学生命运未卜”的报道，文中陈述的问题与此前许多PTE被关停的原因类似。报道写道，“自2015年以来，该校存在的学生抄袭、打分不当以及签证通过率低问题备受NZQA的关注......NZQA在7月的审计中发现，该校对2015年就存在的一些问题改善并不明显，NZQA决定从2018年8月份开始禁止Regent学校招生。”

这篇报道称Regent国际学校的负责人Leo Lee拒绝接受采访，但中文《先驱报》还真就采访到了这位Leo。Leo说，在该英文发布报道之前，他曾通过邮件向对方记者详细说明了与NZQA交涉的整个过程，并提供了相关文件和报告。但该英文媒体和NZQA对他提供的解释在态度上极为相似，都是不屑一顾。Leo说，整件事的关键在于NZQA提供了两个版本的教育评估报告——两个版本从赞美到批评，从积极到负面，其间的转折是最让人费解的地方。

一切要从2016年11月NZQA对Regent开展外部测评（External Evaluation and Review，简称EER）说起。EER是对高等教育院校的周期性测评，它会对院校的教学能力给出一定判断。简单来理解就是，EER就是一个评级，级别越高说明学校更有品质更有保障。EER一般分为四个阶段：1. 制定调查范围和计划；2. 现场进行调查； 3. 分析资料达成判断；4. 报告结果。

近两年的事件发展时间线：

2016年11月21-23日，NZQA对Regent进行了EER审查；

2017年2月，NZQA审查小组出具第一份草拟报告。Regent按照既定程序就报告中的一些异议部分提出反馈。

6月，NZQA的第二份草拟报告出炉。当时距离EER现场调查已有8个月，NZQA在未与Regent讨论的情况下，几乎删除了第一份草拟报告中的所有积极评价，取而代之进行了大幅度修改，并将学校的 “自我评估能力” 从原本 “Confident（信任）” 的降级为 “Not Yet Confident（未信任）” 。

7月，Regent就第二份草拟报告向NZQA提出严肃反馈，然而反馈无济于事，8月的最终报告并未在二稿的基础上有太大改动。

10月，Regent通过《官方信息法》拿到了2016年11月评估人员的现场笔记证据，以及NZQA分析评估判断资料，发现NZQA的报告结果与现场笔记存在巨大出入。

11月，Regent根据第二草拟报告的内容，就七个部分的内容提出争议并要求重审。当月，NZQA指定了一位独立审查员，该审查员经过独立调查后于12月开具了第一份独立审查报告，报告推翻了NZQA对七个部分的其中六个的评定，即代表独立审查员支持六项Regent的解释和观点。

12月，在Regent再次就唯一不被支持的那部分说法要求解释。当月月底，Regent收到了NZQA的邮件，对方提醒Regent称NZQA收到了独立审查员的最终报告。然而，本该收到报告的Regent却未能在指定时间收到那份最终报告。在Regent的催促下，独立审查员告知Regent称1月8日曾发送过报告但未意识到没发送成功，最终独立审查员又于1月11日重发了一次报告。在这份最终报告里，曾被 “扶正” 过的Regent的六部分观点全部再次被推倒，一切又回到了重审前的原点。

2018年3月，在Regent就独立审查员的最终报告寻求法律意见后，NZQA法律顾问同意重开EER重审，然而，这次重审NZQA指派了同一位独立审核人。

5月，修改版重审报告并没有太大改动，Regent再次反馈。

8月，NZQA告知Regent称正考虑取消该校的注册，Regent已经无法招生。

9月，Regent领导层前往惠灵顿提交补充资料。

10月12日，NZQA于下午4点左右发布通知告知Regent决定取消该校注册，生效时间为当日下午5点。从此，已经运营了17年的Regent黯然谢幕。

分歧到底在哪？

Leo与本报记者进行了详细交谈并提供了最初给予上文中某主流媒体的相同文件。文件显示，Regent对NZQA的争议主要聚焦在三个关键方面：

第一方面是NZQA四份审查报告之间存在巨大差异，简直言之就是从最初的两个“信任”变成了最终的两个“未信任”。

评估小组进行EER测评时的现场手写笔记以及分析评估结果（评估小组进行EER测评）显示，七个测评要素的结论全部写着“Good ”，“教育绩效”和“自我评估能力”两大板块的评级均为“信任”。然而，报告一稿（2017年2月）的“教育绩效”评级却变为“未信任”，审查过去八个月后的二稿（2017年6月）则再次降级，Regent的“自我评估能力”也变为了“未信任”。最终报告（2017年8月）在二稿的基础上仅有措辞上的改动，两者基本相同。回顾整个过程，最终报告出炉距离EER现场审查已有近一年的时间。

NZQA解释称，EER报告二稿改动如此之大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同期进行的Level 7 IT和商科文凭课程审查的结果令他们不满意。然而，NZQA在这两个课程的审查报告中给出的结果却是 “满意（Satisfactory）” 。

仔细阅读NZQA的EER报告时还会发现，即使是最终版报告中也包含许多看起来有些与 “未信任” 结论自相矛盾的积极评价： “在新西兰教育体系下，Regent在学术上不断进步，通过向学生教授主导性学习方法，帮助学生为在新西兰求职做好准备” ； “Regent有扎实的商业计划，具备清晰视野、战略和目标，员工了解并遵循风险管理计划” 。最热情洋溢也最让人费解的一条评论也许是， “Regent的教学切实有效。”

第二方面是NZQA聘请的外部独立审查员在撰写重审报告时前后态度大转向。

独立审查员的重审报告初稿没有太多渲染之辞，但总体均为积极评价，报告赞同Regent提出的六个部分的观点和质疑。然而在独立审查员将最终独立审查报告单方面提交给NZQA时，却推翻了自身曾经赞同的Regent提出的六方面的之一，最终报告内容直接NZQA的EER报告靠齐。直至Regent主动向独立审查员要求拿到报告时，前者才意识到后者在没有任何沟通的前提下，对最终独立审核报告进行了大幅改动。

第三方面的争议则是在Regent尽力向NZQA提供了所有资料之后，NZQA仅提前1小时通知Regent被取消注册资格。

10月12日下午4点，NZQA通知Regent，从5点开始取消注册资格。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瞬间给全校师生带来巨大冲击，没有任何人做好了心理准备。包括最终EER报告在内的所有报告都指出，Regent曾克服多重困难并进行重组，该机构一直在进行自我调整和改进，以便符合新西兰的教育标准。NZQA在其报告中也承认Regent具备进行积极改变的潜力，然而所有的改变都需要时间来验证，而Regent似乎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时间来自我证明。NZQA在其最终报告中写着，该校教学切实有效，审查人员通过学生访谈和其他形式的反馈证实，大多数学生都 “对他们所获得的支持和参与的学习感到满意” 。但是，为何这样一所多数学生都感到满意的学校没有获得任何解释机会，只给了1小时就被要求 “关门走人” ？

NZQA的回应

本报记者就上文的分歧之处详细提出了多个问题向NZQA寻求评论，遗憾的是，记者的所有问题都没有得到正面回复，NZQA的回应仿佛是发了一份文不对题的通稿。

在NZQA的回应邮件中，负责教学质量保证的副首席执行官Grant Klinkum博士表示，NZQA在针对Regent的EER审查中一直遵循标准程序。NZQA本着为学生提供最佳利益，根据自然公正原则和1989年《教育法》，对大学以外的高等教育行业进行监管。NZQA在提供了EER重审机会后发现报告中的两个“信任”部分都应为“未信任”。

在采访中Leo表示，Regent并非毫无问题，在与NZQA的交涉中校方一直很坦然面对；Regent想要的只是一个公平和公正的机会，然而NZQA最后的一纸命令让他们泄了气。毫无疑问，低质量私立培训学校——尤其是国际学校长期以来一直是个问题，但是当这样的案例出现时，人们很难不为Regent学校及其学生感到遗憾。

据Leo透露，学校目前有70多名学生受到学校倒闭的影响（没有中国学生），移民局只给予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转换签证，在10月12 号之前毕业的学生可申请工作签证。部分学生会转到别的学校，Public Trust会给他们退学费。NZQA也确认将向受影响学生提供支持。

采访那天，Regent所在楼层仅剩前台和Leo的办公室亮着灯，安静无比的大厅里的许多设备都已打包好，教室里的椅子也都摞在一起。

采访结束时，Leo无奈地说：“我们必须付出[比洋人]十倍的努力才可以获得相同认可。没有学校愿意也没有能力和政府对抗，他们修改的很多内容跟实际情况都不同。在跟政府打交道的过程中，我们的压力越来越大，每次反馈都像在写论文，学校服务于学生，并非NZQA。现在，我们想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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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Olaffy）